【叶all】老婆怀孕了，请假三天（修·完）
字数：24596（除重修，“下”是7231字）
备注：写手paro，私设多，后宫全he结局，有双叶
下更预告：叶心脏车
北京时间23点0分0秒，某点某大神最新章节刷新，内容如下：
“请假条
老婆怀孕了，请假三天。”
三分钟后，网站的评论区都炸了。
三小时后，#君莫笑老婆怀孕#话题空降热搜第一。
江波涛大半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认命地打开了手机。QQ里一个一个拉出自己能认识的大神人物，一个一个地问过去：“能联系到君莫笑吗？”
冷不丁一条消息跳了出来，来源正是他万分小心地避开的一位，江波涛嘴角一紧。
周泽楷：【戳一下】
江波涛：小周，还没睡？
周泽楷：嗯。睡不着。
周泽楷：他呢？
周泽楷：能联系？
周泽楷连续发了三行，偏偏他一个都答不上来，江波涛真是从心里到嘴巴都在发苦，只能万分无奈地回复。
江波涛：小周，我是真联系不上。
江波涛：你知道，两个月前我就不是他的编辑了。刚才试了一下，没回复。
可见周泽楷一下子陷入了沉默，江波涛一下子又有点于心不忍，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自家死党——君莫笑的狂热粉——是用怎样委屈又不甘的眼神盯着屏幕。
江波涛：我在问其他人了。大漠孤烟不在线，索克萨尔还没回，孙翔不知道。如果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周泽楷：嗯。
本以为对话也就到此为止了，江波涛寻思着是不是要联系一下夜雨声烦，却不料周泽楷又发来一问。
周泽楷：君莫笑，结婚？
江波涛：不知道。
江波涛：他一直把自己的信息保密得很好，可能是……真的吧。
周泽楷：我不信。
江波涛：小周。
周泽楷：不放弃。
江波涛：……有消息了我叫你。
周泽楷的头像迅速地灰暗了下去，只留他一个人在安静的夜里苦笑。放弃吗？两个月前把君莫笑交给了别人。好友列表里那位刚调来的新编辑“蓝河”的头像同样是暗着的，可能他根本就没有关注这个请假的理由吧。
江波涛打开微博，君莫笑的最新微博下面已经有了一群读者、粉丝，调侃者有，质疑者有，嘲讽者有，热热闹闹，吵吵嚷嚷，其中出了名的黑黑生灵灭和一众粉丝撕得天昏地暗，后来某富二代大V还掺和其中——江波涛都没想起来君莫笑到底哪里得罪了那位二代。
只不过君莫笑一如既往、理所当然地没有声息。他从来不参与互动，在文章里调侃吐槽开嘲讽的仿佛是另一个人，真实的君莫笑在评论区或者微博里都冷漠得可怕，好像一尊被人日夜擦拭的金身佛像，无所谓众人欢喜，无所谓众生凄苦。
两个月前江波涛在知道自己有可能升职转幕后的时候，十分主动地申请辞去君莫笑的编辑一职。辞职那天晚上他和周泽楷好好地喝了一次酒……那时的月光比今夜更寒冷。
江波涛再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他的QQ被昨夜他骚扰过的大神们轮番轰炸了一遍，最新活跃的是一个陌生的讨论组，右边显示已经是鲜红的99+。组里四个人：索克萨尔、夜雨声烦、一叶之秋，还有无浪。
江波涛大致翻看了一下记录，排除掉夜雨声烦叨叨叨叨，聊天记录里最为关键的无疑是索克萨尔提出的——君莫笑很可能在B市。
消息的提供者是索克萨尔，这出乎江波涛的预料，他本以为会是大漠孤烟。
组里的人看见他上线了，各种消息又刷了起来，抢先的毫无疑问是夜雨声烦——这个一度险些把君莫笑榜单第一挑下马的凶残的机会主义者——长篇仙幻大神。
夜雨声烦：无浪无浪无浪你上线了！
一叶之秋：江哥。
无浪：大神们早好。
夜雨声烦：君莫笑到底怎么回事啊？他结婚了？怎么突然就是老婆怀孕的请假条啊！之前还有消息透露说他是个单身啊！
夜雨声烦：这个请假条是你们发的还是他自己编辑的啊？是不是他又要拖更所以编了这么一个借口！一定是借口！借口借口借口！是不是！
一叶之秋：这种借口怎么看都不是编的吧。君莫笑应该是真的结婚了，而且老婆真的怀孕了。
索克萨尔：叶神之前一点风声都不透，怎么会突然就有了孩子。
夜雨声烦：不管怎么样这个混蛋做出这样的事情就是不对啊！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是个已婚人士啊！！话说谁家姑娘那么眼瞎看上他？又宅又懒顶个黑眼圈说不定是高度近视而且说话超级超级超级讨人厌的，她在家得负责全部的家务劳作伺候这位大爷吧。
大神们的手速都不是盖的，刷刷刷满屏幕的文字泡把江波涛淹了个彻底。
无浪：……现在我不是君莫笑的编辑了你们知道吧。
夜雨声烦：我靠我靠我忘记了！但是你们现在难道就没有交情了吗？
无浪：所以我也不知道。
夜雨声烦：借口借口借口！无浪你当了君莫笑那么久的编辑，从一叶之秋到君莫笑，你还说你不知道？
夜雨声烦：我们这个讨论组就是为了探寻君莫笑这个混蛋请假的真相！他不至于是出车祸了或者怎么了吧？这种请假理由无论怎样都不可能信啊！
索克萨尔：编辑大大昨晚还在问叶神的事情，今早就又不想管了？
一叶之秋：@夜雨声烦 能别当着我面提“一叶之秋”吗。
夜雨声烦：卧槽这是重点吗？
夜雨声烦：我不信君莫笑有老婆，我要去B市。
喻文州的消息编辑到一半，看见黄少天刷出来的消息一个手抖，手机砸在了腿上。心里默默叹息，如果他有黄少天一半的这种抓住机会就行动的行动力，可能昨晚的请假事件就根本不会发生了。
他删掉了所有犹豫的话语，故作轻松地打字。
索克萨尔：好啊，我也去。B市见？
夜雨声烦：一言为定！我现在就出门，要是到B市了我们就在……呃，你B市熟吗？我不太熟啊，只知道那几个旅游的地方。算了这个到时候再说吧。万一找不到那混蛋我们还能在B市好好地玩一趟。
一叶之秋：等等等等，我今天上午有个直播，直播完了我就去！一起去啊！
索克萨尔：B市我听阿叶提过很多，没事。到时候再约。我飞机12:25落地。
夜雨声烦：少年你和我们是一个地方的人吗？约什么约啊！
夜雨声烦：索克我不是说你啊，我们小窗说。
无浪：……你们都去？
一叶之秋：我去啊，我是S市的，无浪你和我一起吗？
无浪：好。
一叶之秋：你稍微等等我啊，我9点开个直播，约好了打三场，我争取10点之前打完，你看看机票。
无浪：我倒是没问题，你没事吗？
一叶之秋：？
无浪：现在已经8:59了。
孙翔手忙脚乱地开了直播，结果刚刚打开就看见弹幕一群没良心的观众刷君莫笑老婆怀孕wuli翔翔怎么办。
孙翔瞬间后悔在当初透露出自己的真名里有个“翔”字，现在看着这些弹幕代入自己之后真的、特别、别扭。他故作镇定，鼠标键盘摆好，账号卡检查好，开了JJC直接进行直播：“来来来，看看今天哪个要让翔哥来虐的。约好了打三场啊，我今天有事，就不开教学解析了，直接吊打，争取10点之前就结束……大家准备好录像啊，速度太快了你们看不清我可是不负责的。”
坐在镜头前的青年一脸认真。
之后三场货真价实的“吊打”也证明了他所言非虚，9:48的时候战斗全部结束，孙翔一边活动手腕舒缓手指，一边最后念叨了几句：“说好了今天只打三场啊，有录像的你们互相传着看一下，被小爷我英姿吸引了的新观众记得点一波订阅送一波礼物——哦对了，今天我还没开弹幕呢，让我看看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按照惯例我要抽个问题。”
青年轻轻动了动鼠标，然后嘴巴一下子闭上了。
观众们开始刷233333，而除了2333，几乎所有的弹幕都是在刷君莫笑的话题。
停顿了有一分钟，孙翔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是啊，我一会儿要去——嗯，君莫笑在的城市——有人陪我一起。喂，就算是我一个人出门又有什么关系啦？我今年满20了好吗！我又不是小学生！”
他看了一眼时间，“好了现在都52了，我下了。”说完他就关了直播，满屋子翻自己的身份证和银行卡，找到之后拎着包就往外走，路过镜子的时候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
孙翔和君莫笑的缘分起源于君莫笑还叫一叶之秋的时候。那时候孙翔是一叶之秋的脑残粉，在网络写作平台还没完善的时候就各种给一叶之秋支持，能砸钱了之后砸得毫不犹豫，把自己的名字顶上了土豪榜，日日夜夜留言，就差把“一叶之秋我要给你生猴子”给顶在脑袋上了。
他那时候这么傻，就干了件傻事，在一个游戏直播的平台注册了个号，取名“一叶之秋”。当然，他不是故意要蹭大神的热度——凭他孙翔的游戏操作和阳光外表，不管怎么说都会是需要靠名字蹭热度的那种宵小——他就是一时没想好，就用了这个名字。注册了之后也立马就后悔了，但是这号是身份证绑定的，更改必须注销再重新弄号……他也就用着了。
最开始陆陆续续还会有某点一叶之秋的粉过来找他，他首先得解释自己真的真的真的不是一叶之秋大神本人，再要解释他真的真的真的不认识那位神出鬼没的作者，最后还得解释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往往哪怕能坚持和平沟通到最后一步，叶粉们也会留一句：主播你最好改个名字哦。然后音讯中断。
孙翔烦得不行——再说他也是叶粉呢，还是骨灰级别——于是他体现出来的态度就不太好，渐渐就有流言说他是个蹭热度又瞧不起某点一叶之秋的人。上传的游戏视频里评论区里最火的永远是撕逼楼，都是些没看他视频内容的无脑黑跟风黑，盖楼也能盖起500+。孙翔就更加恼火了。可他态度越恶劣，在世人眼里他这个一叶之秋对那个一叶之秋的观感就越不好，双方的仇恨值就像楼一样越来越高。
转折点是有一次他开了个直播，没提前通知的那种，看的人也不多，都是比较铁杆的观众。他就一边操纵着自己的狂剑士，用自己的操作碾压野怪，卡别的抢boss的玩家的仇恨，一边可有可无地说了几句“某点一叶之秋写的《嘉世》挺好看的，卡在冰霜森林卡得有些不值当，如果是翔哥我，操作一定怎样怎样”之类的话。
那时候看的人挺少，弹幕里一条消息就不巧被孙翔看见了，原话已经记不清了，正巧戳到了他的某个点，结果孙翔……就在世界的会话框里回复了。
和他抢怪的敌对方一脸懵逼。
孙翔反应过来之后有点脸红。
弹幕一群哈哈哈，那个留了言的家伙却消失了。
孙翔越想越气，啪啪啪几下把野怪打成了红血，配合着boss的大招，彻底秒杀抢boss的其他人。也就是那一战被某个粉丝好玩录了下来传开来，孙翔耿直可爱的表现和超一流水准的操作才彻底打下了直播封神基础。——顺便一提那个发送弹幕的家伙的ID也被翔粉及正主给记住了：君莫笑。
以至于某个君莫笑的主播开直播也是打荣耀的时候，孙翔嘴里各种冷嘲热讽，各种针对他这种开直播不露脸只有声音的猥琐行径，一副翔哥日天日地根本瞧不上某人的样子。
但后来君莫笑和他在JJC偶遇了一把，双方杀得天昏地暗——咳，好吧，是对方把他打得死去活来——而且更可恨的是，对方用的是战法，战法的名字还叫“无敌最俊朗”，简直不要脸到了一种境界——偏偏他的“横刀”根本没打过他。
两个人就这么打出了交情。要到这里事情就结束了的话，勉强也能凑活算个“佳话”，但是孙翔和“一叶之秋”的缘分如果要在某网写文，标签一定是“天作之合”这个级别。
当君莫笑就是某点一叶之秋这个消息爆出来的时候，全世界都是懵逼状态，唯独孙翔……基本是个狗带状态了。他在某点对一叶之秋有多脑残粉，在游戏平台上对君莫笑有多针对，啊，更何况他还用了“一叶之秋”这个名字，也亏得“一叶之秋”对着他的主播ID叫得出口？
最后么，某点的一叶之秋把笔名改成了君莫笑。
——听说是为了怕粉丝叫错。至于为什么不是孙翔改名，大家都不知道。
但是哪怕孙翔和一叶之秋缘分已经到了这份上，他依然不知道对方真名、不知道对方住址——其实除了对对方的文字、书法和声音，他就一无所知。
他现在要去B市见“一叶之秋”。
嗯，穿这一身够不够帅？
于是江波涛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三十分钟，等来了一个穿着白色T恤加破洞牛仔裤，脖子上挂了个小骷颅头装饰的孙翔。他用怪异地眼神上下扫视对方，问道：
“你冷不冷？”
“不冷！”孙翔搓了搓手臂。
江波涛默默把“我借你件外套”给吞回肚子，微笑道：“我们走吧。”
相较于这一边，喻文州一个人的旅程就顺利很多。他穿着黑色的小马甲，长西裤，衬衫的袖口松松挽起露出一部分小臂，左腕戴着黑色的机械表，右手拖着小小的棕色的行李箱，走起路来犹带风声，面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任谁看着他，都会想起和约会或者回家有关的温暖的事情。
喻文州从小到大一路走来都是顺风顺水，天大的难题到了他的手上都变得像一个已经设定好了结局的故事，他的人生就像一颗已经被放在了最光滑轨道上的小球，只需要他轻轻地一推，一切水到渠成。
唯独在叶修这件事情上，喻文州几乎可以说得上一点甜头都没吃到。上帝给他安排好的光滑轨道，好像一下子被外来的魔鬼撒上了钉子，让他一步一步，走得艰难焦灼。
索克萨尔，喻文州的笔名，六年前在言情界一书封神，更新以稳定和高质量著称。作者本人一早就爆出了性别，面对质疑十分坚定，面对鄙夷十分从容，面对粉丝，更是相当有耐心。
索克萨尔被众迷妹捧成了“最苏的男人”，“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爱情的人”，“他就是所有男主闪光的集合”。每天微博底下都有无数的粉丝叫着“我要做索克的女主我要嫁给索克”。每回看到这样的留言，他都会挑一个回复，回复的内容从不重复。粉丝们夸赞他有风度，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行为，只不过是……一个不可能实现自己的梦的可怜虫，试图去满足别人“无法实现的梦”罢了。
他和叶修来往六年，或许可自封为知己之一，但是叶修这个真名，是他费尽心思使劲浑身解数换来的；叶修的住址可能在B市，是他用尽平生心机，在从前种种试探推断揣测询问之后，得到的一个可能性为81%的选项；最后他能够在这时候踏上前往B市的路，也是因为另外的人的“施舍”。
如果不是……他停下念头，松开紧捏着机票的手，排入长队。
晴空一鹤排云上。
云海茫茫，有他想要的答案吗？
王杰希，男，三十岁，B市人，本周六住院部妇产科当值医生，在今天上午惯例查房时，对一个明显比他小的小年轻，对他的病人的家属，一见钟情。
青年站在病床旁边，微微俯身，微笑着看着床上的一大一小。他似乎说了什么，逗得床上的女人连连摇头笑骂：“你呀。”
他们的关系太亲密，旁边还躺着一个小婴儿，哪怕知道青年并不是这个女人的丈夫，王杰希也觉得无法忍受。他扣了扣门，听见女人惊喜的声音：“王医生。”
“叶夫人。”他努力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控制自己的眼神暂时不往青年的方面瞄，“今天感觉怎么样？”
问完问题之后，他故作镇定地看了青年一眼：对方站直了，很自然地对他笑了一笑。
“……”王杰希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回归正题，仔仔细细地检查叶夫人的身体状态。而当他从专注的工作状态脱离的时候，就看见青年已经抱起了小宝贝在旁边轻轻地晃着。
“不对，你手应该这样……”王杰希皱眉，凑近，纠正青年略显别扭的抱孩子方式。他低着头，认真地调整青年手臂的高度和双手的手型，“左手手臂再高一些，然后右手应该放在这……”
叶夫人显然来自一个富裕甚至高贵的家庭，这个与她颇为亲近的青年也是。他们的谈吐体现了良好的教养，单人病房里准备的东西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细心精致，比如婴儿的襁褓——王杰希见过不少家庭手工的襁褓，每一个都包含着一个家庭的关注与爱意，但是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这一个柔和、温暖、贴心、而且精致，它就像一团柔软的火焰，暖融融地把小宝宝包在其中。
现在青年正抱着这个襁褓。王杰希正握着他的手。青年的手比襁褓好看一万倍。王杰希根本不想放手。青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王杰希一点一点握着他的手调整姿势。
“王医生，是这样吗？”青年依据他的指导怀抱着自家小侄子。
“嗯，是这样。”王杰希一本正经，在调整襁褓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摸过青年的手。
青年也似乎完全没发现他的“调戏”，进入状态之后微微地摇了摇，低下头凑近怀里的婴儿轻声唤道：“小宝贝。”
王杰希手指触电般的缩了一下。
直到回到医生办公室，他都无法平息心头的悸动。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叶夫人还在。叶夫人还在。她会告诉我答案的。
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很快被他的同事们发现了。
“小王同志，春天到了？”一个把白大褂松松地穿着的人从靠窗的位置旁边抬起头来，调侃道。
“学长？”另一个则是小心地暂停了手机上的视频，一脸关切地询问。
前者是王杰希的学长，后者是学弟。学长叫方士谦，和他相差一届，是出了名的外科好手，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分到了妇产科，平时没个正型但是在医学方面分外的靠谱，就是说话特别毒，哪怕三人关系极好。
后者是乔一帆，乖巧懂事的小后辈——和他差了四届，年龄上差了将近六岁——目前是他的副手，最大的爱好是看视频，偏偏视力比起方士谦还要好上一些，平时没少因为小小的0.1的差距被方士谦怼，也得亏他性子好，不然办公室一定会翻了天。
在打听清楚王杰希这个一见钟情之后，方士谦兴致缺缺，又躺回自己的座位晒太阳。乔一帆倒是和他交流了几句，不过王杰希看他那样子也是个有心事的。
“他有什么心事？‘男神’老婆怀孕了呗。”方士谦阴阳怪气地提起乔一帆的“男神”。
“别用这种音调叫他。”乔一帆顶嘴。
方士谦冷笑一声，“早就说了，连开直播自己声音都要造假的人信不得，谁知道他草不草粉？”
好了，听到这里王杰希已经知道是谁了——君莫笑，游戏主播，同时还在某点更文的大神。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多亏方士谦和乔一帆最开始那段时间疯狂的安利——方士谦安利时比乔一帆还要疯狂，可以称得上是个脑残狂热粉，但是后来君莫笑一次直播之后方士谦就彻底翻了脸，理由似乎是君莫笑之前的声音作假，乔一帆却坚持那一次直播是男神嗓子不舒服或者身体不舒服或者麦克风故障——自那以后两人天天围绕这个话题你来我往，主要是方士谦总要时不时刺上一句，平时小乔性子好心情好也就不与他计较，但是今天……“君莫笑老婆怀孕”？
“君莫笑声音到底什么样？”王杰希问道。最初安利的时候他正在准备一个大手术，闲下来之后又一直处于方乔拉锯战的中心点，方士谦翻脸之后必然不会再关注对方了，乔一帆平时都戴着耳机。直到今天，他还没有认真地看过君莫笑的直播呢。
乔一帆把耳机插口拔下来，外放。
“哟，这小子还会这一招，不错不错，不过对我来说……大概在视频第十四分钟的时候，在这里放了一个陷阱，当时就提醒你们注意看操作。哥料事如神，小小拉锯战，不在话下……这是最后一个人头，团战结束，我们赢了。”
王杰希愣住了。
“有什么好放的……还不是软件处理过？”方士谦走过来直接掐了一下关机键，脸上全是愤怒。
乔一帆没管他，而是眼睛亮亮地盯着王杰希：“怎么样，前辈？声音是不是特别好听！而且他游戏也打得很好——”
“——这个声音，我听到过。”王杰希说。
“？！”乔一帆呆住了。
“什么？！谁？不可能！”方士谦撞翻了椅子。
“就是我今天一见钟情的对象。”王杰希一字一顿道，“几乎一模一样，声音。”
车开了好一会儿，叶修才注意到天色已与在医院时大不一样。阴沉沉的，远处的楼房已经看不清了。风扑在窗户上，浅白色雾蒙蒙一片，副驾驶坐着的男人不等他说话就拿了抹布擦开了玻璃。
“谢了啊，老韩。”叶修说。
韩文清昨晚赶稿，今早又赶的是最早的一班飞机，三个小时到了B市，一路都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休息。叶修在他上车了之后就把广播给关了，车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安静得很。
韩文清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最后竟不自觉地睡了过去，直到到达了目的地，叶修才把他喊起来。
“到了？这不像你家啊？”刚醒的时候看不清，韩文清脱口而出。
叶修站在后备箱后头鼓捣了一阵，闻言哭笑不得：“这是兴欣。”
两句话的功夫韩文清彻底清醒了过来。“兴欣？”他问。“就是你这几个月在忙的那个工作室？”
“对。”叶修锁了车，一边说话一边朝他快步走过来，“这几天兴欣在忙个‘大活’，不知道今天老板娘他们做完了没有？”他伸手就去推门——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那人正对着大门，双手夸张地张大，怀抱敞开，下巴高抬，眼睛闭着，眉梢嘴角笑得弯弯的，念到最后的时候突然单膝下跪，“佛让我遇见你，在你最美丽的时刻，请你，嫁给我吧！”
青年慢慢睁开双眼，瞳仁里还残存着幻想中的、专注的深情。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男人，括号，不认识的。
……老板娘，说好的今天没生意呢。
叶修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谁？”
韩文清站在他身后听见这个问题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不是兴欣的人？
却见小年轻腾地从地上站起来，似乎起得急了膝盖一痛，僵硬地站着，一张青春又俊俏的脸扭曲得不行，“我还要问你们谁呢！老板娘说了今天不营业你门口挂的牌子没看吗？谁让你们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的啊我靠！本剑圣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还问我！”
本剑圣？而且这熟悉的语气。叶修挑眉：“夜雨声烦——黄少天？你怎么跑到兴欣来了。”
这时听见这动静的兴欣众也都跑了出来，包子一马当先，炮弹似的冲到叶修面前狠狠一抱，“老大！你总算来了老大！”
“呃……这个，我们都在里面准备明天的告白么，黄少要帮忙，又嫌里面吵就出来了……是个意外，意外。”陈果紧跟在包子后面，看着眼前黄少天怒气冲冠、叶修包子抱作一团、身后还有一个不认识但莫名有点眼熟的大男人冷着一张脸——说实话她也有点懵，好好地在屋里待着呢，先是被人找上了门，然后叶修又带了一个人上门——这个，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局势已经够乱了，偏偏陈果之后又冒出一个人，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喻文州十分君子地笑了一笑，唤道：“叶神。”
……如果不是场面已经混乱成了这样，陈果会给索克萨尔大大一个大大的红心的。
莫凡无声无息地跟在喻文州的后面，目光锁定叶修。
“大神，我们已经按照你说的找到了341首情诗，挑选了合适你的情况的167首，再精挑细选配合当下的季节和天气排除了53首，在剩下的114首里面……”罗辑嘴巴里念念叨叨，一路低着头盯着手上的写得密密麻麻的A4纸，叶修来不及提醒，他已经“砰”地一下撞上了前面的莫凡。
韩文清看了看屋子里随处摆放着玫瑰的浪漫气氛，又看了看罗辑脚边散落的无数张纸，看见陈果又气又尴尬的笑容，最后看了看黄少天一脸呆滞，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果讪讪：“这事儿吧……”
这事儿吧，真不能怪她啊。兴欣众闭门家中坐，耐不住它祸从天上来啊。谁知道今天索克萨尔和夜雨声烦就发了疯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来言之凿凿说要找一叶之秋呢？想到这儿她又控诉地看向叶修：“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从G市跑过来的，喏，行李都还在呢，你就不知道？”
叶修无辜：“我不知道啊。”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扫过了坐在一旁双人沙发上的两人，喻文州面上保持着微笑，心里却陡然一凉。
老板娘半信半疑：“是吗？但是他们来了之后就帮我们准备那件事，嗯……帮了我们不少忙，我留他们中午一起吃饭呢？”
叶修默默瞥过韩文清时，发现大漠孤烟神情毫无变化，坐姿和车上一样笔挺笔挺，对上他的视线也毫不退缩。叶修就把心里那个想法给掐灭了。
“老板娘，先给你介绍，这是韩文清，我哥们儿，网名大漠孤烟，名声也就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吧，”叶修拇指食指比出一点点距离，“他来B市玩几天，我就带他来这边看看。”
然后兴欣和叶修两方人马同时把目光转到喻文州、黄少天两个人身上。
“大胆狂徒，擅闯兴欣所欲何为？还不从实招来！”叶修用力击掌。声音听起来还真有几分惊堂木的效果。
喻文州和黄少天虽然现在都在兴欣，但实际上并不是一起来的。他们两个虽然都是G市出发但正巧没订上同一趟飞机，论时间本应是喻文州，他就提议在“兴欣”见面——这个名字叶修只跟他略略提过，说实话，喻文州也没把握能在兴欣见到叶修，只是想着以此为突破口，到了兴欣再作打算。黄少天也答应了。但是不巧的是喻文州航班上出了紧急事故，先落地的是黄少天的飞机，B市剑圣大大不熟，从小到大就八岁只来过一回，都来不及去想什么酒店的问题，提着行礼奔着兴欣就来了。
“我就在外头拼命敲门，敲得手都痛了还没人理我。这天看着都要下雨了，我还背着包呢就希望老板娘能网开一面快点把我收留了。哦，我还绕到旁边的窗户那里去了，感觉里面有人啊，又拼命跳，拼命敲，结果都没人理我。我就又回到大门那里去了……”黄少天表示自己委屈极了。
“那你最后是怎么进来的？”叶修问。
“……”黄少天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喻文州，声音低了若干倍，蚊子叫似的：“索克萨尔……喻文州把我带进来的。”
喻文州接过话茬：“我的飞机晚点了，到兴欣外面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少天。我就把他带进来了。帮了一点忙，大概有一个小时吧，叶神你们就到了。”
“所以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叶修追问。
喻文州眼里突然就多了一点揶揄的笑意，“我搜到了兴欣的电话，打进去让他们给我们开门的。”
噗。叶修忍俊不禁，调侃道：“少天大大就没想到？是不是傻？”
“我找了你的联系方式啊……没找到！根本就找不到！”黄少天委屈巴拉的，“我找不到你……”
这话说得。叶修连忙端正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不是我不给啊，我之前都不用手机的，现在这个号码——少天大大手机号是多少？”
黄少天麻溜儿地报了一串数字，然后就听见自己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上面显示一个B市的号码。
“叶神可不能厚此薄彼。”喻文州十分温和地抗议。
“少天那屏幕上还有号码呢。”
“叶神就这么不想存我的号码呀。”伤心状。
“啧。”叶修摸摸鼻子，“你打过来吧。”
“老大！我也要你的手机号！”包子横插一脚。
“包子你凑什么热闹？你不是有了吗？”叶修把喻文州打过来的电话存好。
“啊，可是感觉不一样啊，我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老大的电话！”包子笑得没心没肺。
叶修摆摆手，“别闹别闹。”
另外几人看着这闹剧般的一幕，神色又深了深。
“‘告白’，是怎么回事？”韩文清突兀道。
老板娘不觉有异，张口就答：“叶修要我们准备的，明晚据说要跟暗恋了很久的一个人告白。”刚说完，她就觉得身上一冷，明明门窗还是关得好好的。倒是窗外天色越来越暗了，和B市七八点的天差不多。可能还是风吹的吧。她想。
在场好几个人心都碎成了渣。
这时叶修说话了：“可不是我告白，是我弟。”
场面瞬间一松。
起起落落之间，有别样的心思的人也互相确认得差不多了，面上不显，但是在午饭和下午叶修说了带韩文清好好在B市逛逛的时候表现得分外积极。
最后兴欣各回各家，喻文州和黄少天就近找了酒店，叶修载着韩文清往叶宅开。
车上叶修随便找了点话题，不巧就提到了喻黄两个来B市的原因。晚餐韩文清喝了一点酒，坐在副驾驶的时候心神一松，提了一提：“你看看微博，还不都是因为你那请假条……”
请假条？叶修不明所以。他这几天在外面跑，新手机别说是QQ微博了，短信也就只在联系韩文清接机的时候用了用。这回韩文清提到了微博，显然不是胡乱说的。
晚上他折腾了一会儿新手机的微博APP，刚一登陆手机就被数不清的消息刷爆了。
缓了许久，他才点开了自己最新的微博，热门回复比如“笑笑的老婆是我！”暂且不提，生灵灭向来不掺和小说之外的事情这回居然也下水了？看来事情是真有点严重。
他翻了许多页，微博上的回复五花八门，但是都提到了几个关键词“君莫笑”“老婆”“怀孕”。这几个词太劲爆了，连他这个当事人都懵逼了。
直到他登上QQ，又是一番疯狂轰炸，他才找到他可怜的小编辑从今早发到今晚一直就没停的消息——对了，哪怕是这样，他的消息也被无数人压着，而且未读消息的数量还在增加。
蓝河：大神？
蓝河：大神你在不在？
蓝河：QAQ大神我错了！我真的不应该让系统随机编个理由就发出去的！
蓝河：……现在微博都炸了……他们还说你草粉，啊啊啊啊大神我不是故意的啊啊啊。
蓝河：但是现在也不好解释了吧QAQQQ大神【惊恐】【惊恐】【惊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开始蓝河在问他在不在线，又是解释请假条就是随机编辑的他没有最后审核是多么地失职，后来“跟进”了微博上的进度，看着事情越来越严重，蓝河的回复里“对不起”出现的频率就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君莫笑：小事而已。让他们说去吧。这几天有些事，QQ和微博都上得少。后天晚上更新。
蓝河：！！！！！！！！！！！！！！！
蓝河：大神！
君莫笑：我手机号xxxxxxxxxx，有事你联系这个号。不早了，睡吧。【晚安】
蓝河：【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多谢大神！感谢大神！
蓝河：【晚安】【晚安】
蓝河：……不是大神你等等！【震惊】
蓝河：这事儿你怎么处理啊？要不要我先发个申明解释一下？
蓝河：大神QAQ你又跑了【流泪】【流泪】【流泪】
5月29日0点0分。
叶修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
——就不该不关机睡觉。他模糊地想着，按了接听键。
“生日快乐，叶修。”是个发着抖的男声。
叶修瞬间从床上翻身坐起！“石不转？！”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卧室里叶修的表情是实打实的错愕。他本能地坐起，披起睡袍跑到窗边，发现外面可称得上是下着倾盆大雨。黑色的夜，不远处宅邸围墙边黄色的灯都变成了一个随时可以被抹去的文档里的句号。
“嗯……”那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对面拿着手机的人似乎也在犹豫着，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雷声姗姗来迟，那头几乎是瞬间挂断了电话！
叶修冲出了卧室！二楼，台阶，开灯，光滑的地面，他一把把大门推开，冲进院子，又猛地打开了院门，果然看见不远处路灯下一个人影！
“张！新！杰！”
对方呆立当场，随着叶修的逼近还不自觉地往灯柱阴影里缩了缩。
叶修淋着雨，又看见对方没打伞就这么站在路边傻逼一样地看着自家别墅，也不知道是怒火多一点还是担忧后怕多一点，“你还躲？还躲？”
张新杰也渐渐从叶修居然冲出来了这个事实冲击中回过神，他扶了扶已经被雨冲得完全看不清的眼镜，张嘴想要说话，却除了让雨水溜进去之外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浑身都在颤抖，他的牙齿在打颤。
见他这么一副可怜兮兮却有倔强无比的样子，叶修心里饶是再大的火也没办法发出来，只能强拽着他进了自家别墅，拜托已经被惊醒的陈妈准备姜汤，就把对方塞进了浴室。
“好好洗着！”
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难得地看见自家大少爷居然这样生气的模样，刚想开口问，就看见叶修本人也是浑身湿透，头发贴着脸，客厅里光线不足，叶修的表情又深又冷。
大少爷这样子好可怕。陈妈一下噤了声，缩了回去专心熬汤。
张新杰还有些发愣，“叶修……”
叶修没好气把他一推，“洗澡！”
张新杰洗完出来，叶修立刻把一杯热腾腾姜汤塞进他手里，“喝汤！”
张新杰捧着杯子，脑袋立刻被温暖干燥的毛巾给盖住了，一双手力道适中地擦拭。两人都没说话。
擦完了头发，叶修抽身想走，张新杰已经回复正常的嘴唇微微一动，然后眼睫微微垂下，把杯中的姜汤一口饮尽，无声地跟在叶修的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叶修头也不回。
“我……”张新杰皱眉，“能借我一把伞吗。”
“你想走？”
“……”
“跟我来。”叶修笑了一声，声音有点冷，张新杰默默跟上。
两人走到了一间布置得非常不错的房间。张新杰心知不对，问：“这是哪儿？”
“你睡的房间。”叶修说。
张新杰沉默，挣扎了一会儿，躺到床上去。
却不料叶修也躺了上去，在他靠近并抱住张新杰的一瞬间，被抱住的人剧烈地挣扎起来，几乎要从床上掉下去。
“别闹。会着凉。”叶修加重了力道，张新杰根本挣扎不开。
“……松开我。”他沉闷地说。
“你睡着了我就放开。”对方将近无赖地说。
迷迷糊糊，心力交瘁，张新杰破罐子破摔在强有力的睡神召唤下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张新杰在某人怀里醒来之后，叶修无视众人奇异的眼神，把半夜到来的客人和大家引见了一下。之后他就神秘兮兮地出了门，连专门邀请回来的韩文清都没带上。叶秋很不解：“我哥这是要去哪？”
韩文清活动了活动身子准备开始晨跑，闻言说道：“应该是特别的计划……对了，你学小提琴吗？”
叶秋摇了摇头，“小时候我和我哥都学了钢琴，但是我不会小提琴，可能我哥会吧。”
韩文清想起昨天在叶修车里看见的小提琴盒，又想想叶修正帮叶秋着手准备的告白计划，在听见叶秋的回答的一瞬间他认为得到了答案，又在得到答案的同时隐隐感觉不对。诸多细微的情绪很快被他抛诸脑后，他热身完毕和叶秋打了一声招呼就跑出门外。
叶修早早地出门，确实和小提琴有关。
B市总是有着重重的雾霾，但只要雾霾没有重到不能出门，温度没有低到会损害琴弦，他就会到一个地方练琴，这是他大学以来的习惯了。
道路两旁是疏朗的树木，他沿着一条碎石的小路偏离散步道，空气里犹带凉意，但他的双眼满含温暖的笑意。
最后他在小路的尽头停了下来，眼前是一条河流，河对岸是整齐的灰色建筑，建筑之后是灰蓝色的天空。他站直身体，微微侧头，小提琴自然地搭在肩上，左手按弦，右手抽弓。
“——”
一个短音开头，之后长音微微拔高，纤细挑高的音色盘旋来回地下落，未至低谷，琴音又像滑翔之后骤然展翅的禽鸟飞扬向上，它的羽翼还没有长好，于是音色轻盈地颤抖，好似它那可怜的绒毛暴露在冷风里。
长音纤细，瘦弱，像穿着旗袍的女子瘦削的肩骨，那样脆弱，却又全是风骨。来回摇摆、盘旋坠落的音色又显得缠绵，它低落下来的时候多么低沉，如同失意的诗人。可在曲子过半的时候，它又让人知道，它比可怜的诗人更狡猾，它是让诗人坠入爱河的魔鬼，拥有让人无法呼吸的美丽。
在街头环抱着自己颤抖，眼角泪光闪烁，在宴会上随意地拉扯男士们的领结，纤细的手指没入白色的衬衫，暗示着一场激烈的交锋。直至一丝丝的尾音，仿佛从不结束的风月，无数次如同风里的蜘蛛网脆弱到下一秒就绷断的极致，片刻后又颤巍巍地摇晃着身子站起来。男人抱着女人的腰，女人暧昧地在男人身前滑动，乐声在最软弱又最细微处骤然重击，旋转，挑逗，暧昧，你来我往，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小提琴的独奏版本。有说法说这首曲子讲的就是赌徒一无所有之后再一次投身赌场时对财富和女人的轻蔑，但此时河边的小提琴手显然并不是带着这一份心境来演奏的。他是独奏，骄傲又自由，他的琴音缠绵，他的爱深如大海却捉摸不透，他演奏的不是轻蔑，不是孤注一掷，而是更为轻松的若即若离的爱情场，是爱人者与爱人者之间的投石问路。一步之遥，一步之遥，他的面前仿佛已有这样的两个人，相互拥抱，相互贴合，濡湿的吻落在对方的耳侧，轻笑声和香水味统治了对方的大脑。
演奏到高潮部分，小提琴手已然忘我，他闭着眼激烈地拉动琴弓，身体随之前后摆动，可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曲子里的感情愈发激烈又愈发克制，炽热的情感又被回旋的旋律强行束缚——这样的冲突太过强烈以至于冲破了《一步之遥》该有界限——也正在此时，隐隐约约的钢琴声音奇迹般的传入了他的耳朵。
对方同样演奏的是《一步之遥》。而钢琴更有力，更低沉，加入进来之后仿佛冲破了狭窄的峡谷，打碎了脆弱的瓶口，将纤细的小提琴音带入了茫茫的海洋。
叶修缓缓地收住了自己一时失控的情感宣泄，在此期间他让出了一部分的主动权，同时他得到了空隙去聆听这位钢琴师的表演。
神秘的钢琴师给他带来了新的命题：暗恋。
漫长的、漫长的、漫长的暗恋。钢琴师一直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他拥有不一般的天分，同时他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他从小到大一直尽力地追逐着自己的理想，并且一步一步地朝理想靠近着。旁人都说他，一帆风顺，天之骄子。然而这位天之骄子就折在了一个情字上：某一天，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黑白键高低错落，层层敲击累积起钢琴师的爱、犹豫、甚至是愤怒，他在心爱的人楼下徘徊，他写下了火红的情书又面红耳赤地将它们压在箱底，他看见心爱的人和其他的人越走越近——爱，犹豫，愤怒——可钢琴师极克制地将奔涌的感情平复了下来，最后是一片海、绵长的思念与祝福、还有从未言说的爱语。一曲终了。
叶修左右等了等也等不到那位钢琴师再弹一曲，他就又起了一次《一步之遥》的头，钢琴音紧随其后。两个人的合奏出乎意料地合拍：小提琴手提高了手，钢琴师配合着完成旋转。小提琴停顿的时候，钢琴以乐声相问，是继续，还是停顿，神秘的钢琴师总是做得恰好挠到叶修的痒处。
叶修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这已不仅仅是高山流水的问题，而是对方对“叶修”个人的了解。他渐渐地想起了一个人来。
在大学时期，叶修选择了一个冷门的音乐社团，里面加上当时正喜欢着小提琴的他笼统只有五个人，其中选修钢琴的学长和他颇不对付，他懒得和对方计较，却从琴房里意外找到了一个弹钢琴弹得相当不错的学弟。学弟被他半强迫地塞进社团，由于出色的琴艺学弟渐渐顶替了那位学长，最终学长由于学分问题被学社联要求除名。学长愤愤不平，到处说他们的坏话，学弟尚且不在意，他却有些看不过去——
既然那位学长是那么在意他在学校钢琴第一的名头，那干脆就夺过来好了。他和学弟报名了学校的比赛，最后钢琴小提琴合奏大杀四方，学长的流言不攻自破，从此不再出来招人烦了。再后来叶修对写小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大三就退了社，以“一叶之秋”为笔名一书封神……如此种种，和学弟再没有联系。这个对他如此熟悉、琴艺又如此优秀的钢琴师，会是他吗？当时他也经常拉着对方到河对岸练琴——也不知那个琴房现在还在不在？
他记得学弟的名字是……
“周泽楷。”又是一曲终了，叶修听见身后簌簌的声音，笃定道。
然后他听见比之大学时期稍低沉了一些的声音：“嗯。”
叶修挥了挥琴弓，把小提琴放进琴盒，收拾好之后再转身，一身正装的周泽楷笔直地站在小路中央，眼神恳切地看着他。
——那个让神秘的钢琴师求而不得的混蛋。
也就只能是这位小提琴手了。
“我记得你是S市人，怎么突然来了这？”
周泽楷眼睛暗淡了一下，解释道：“请假理由……我不信。”
他看见叶修惊讶的眼神，可关于他在一年时间里对前辈情根深种在对方退社后用尽各种手段发现对方在网上更新、从此成为君莫笑头号脑残粉逼着好友江波涛给他各种消息、然后又因为叶修前辈任性的请假理由觉也不睡直飞B市、直奔曾经共同的练琴地点昨天弹了一整天的琴……这些事情他并不想说。
“请假事件我会在今天做一个说明——是我们的失误。”叶修先解释清楚这件事情，同时提高了警惕：这件事情有一些人的反应确实不太对，如果他们都是和周泽楷一个想法，那他要如何处理这些关系？
“今天是我的生日，谢谢你用伴奏给我庆祝。”他眼也不眨地把那明显告白的曲调说成庆生，对周泽楷明显的失落视而不见。“我弟弟很喜欢这首《一步之遥》，今晚我打算用这个伴奏祝他告白成功。你明天就该回S市了吧？祝你一路顺风。”
周泽楷：“我——”
不巧叶修的手机铃响了起来，是一个没有见过的号码，但这场面叶修也不愿意多待，就走到一旁的树下接了起来。
“……王医生？”
自幼就沉浸在音乐熏陶里的周泽楷听力比叶修想象估计的还要好，他已经走出了一定距离又压低了声音，偏偏周泽楷还能听个一清二楚，叶修喊的这几个字，以及这个名字里包含的惊讶的情绪。
“噢，是堂嫂？……好的，没关系。……中午？”
叶修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犹豫，但周泽楷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为了让他死心。
“好。”果然，叶修答应了。
周泽楷垂下眼睛。
但是他不会死心的。
无论前辈这一回的请假是因为什么……总之，他已经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叶修结束了电话走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眼前被拒绝了的学弟竟然还是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一时觉得头疼，“周泽楷。”他叫了他的全名。
然而看被叫了全名的人毫不在意，叶修也觉得棘手，周泽楷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自认自己的拒绝也很到位，怎么这个家伙还是这么固执的样子？但话也没说开，难不成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么？
“前辈，我不会放弃的。”小学弟笑了一下，“如果有一天前辈的请假理由真的变成‘结婚’、‘老婆怀孕’，我才会放弃。”
叶修有点想抽烟，狠狠地抽一根。
“在那之前——”
“我决不放弃。”
“前辈，生日快乐。”
决不放弃。
叶修直到回到车上，都还在想这几个字，他想笑对方太执着，世界上也还要那么多的事他并没有见过，怎么就这么认真地能说出这样的四个字出来，就好像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栽了进去。可他笑不出来。
如果。他想。如果叶秋告白，被人拒绝了，也会是这幅模样吗？
会的。他几乎立刻得出了答案。叶秋那死孩子面子薄，很多时候感觉是顺着家里意思在走而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但是骨子里有一股狠劲，当他十分执着地要得到某样东西时，迄今为止也只在一个人身上碰过壁。
但那是叶秋，他知根知底的亲弟弟。而周泽楷……其实，也就只是大二那一年所熟悉的一个钢琴弹得不错的学弟罢了。
“……君莫笑就是你所说的那位学长？”江波涛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室友。他瞒了他这么长时间。
“抱歉。”周泽楷轻声说。
“呼，然后呢？你把我特意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告白被拒？”江波涛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点。
周泽楷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
周泽楷拿出手机，指着上面的一条微博说：“人太多。”
微博是5月29日0点0分发布的。江波涛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什么人？……生灵灭最新一期的书评？他成天怼君莫笑——你把他当情敌，为什么？”
他意识到周泽楷是认真的，可能已经背水一战的周泽楷比被君莫笑真实身份炸懵了的自己更具有思考的能力。然后就看见周泽楷的手在屏幕上非常认真地点了几下，把大段大段文字的段首第一个字圈了出来。
“‘生、日、快、乐、我——’什么？！”一开始不明所以，看到最后江波涛也炸了。“生灵灭……生灵灭……真是没想到。”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样心痛于自己的辗转反侧，求而不得，咬牙道：“好。联盟。”
至于这条微博是什么时候被叶修看见的……
其实也算是个意外？
王杰希请了叶修吃饭，却没想到自己两位好朋友特别没节操地跟踪了他——他赌五毛钱这个主意是姓方的出的——然后又“顺理成章”地坐下来一起吃，又“机缘巧合”地听出了叶修的声音，问了得到肯定答案之后两个声控几乎把最大功臣王杰希丢到一边去，只顾着七嘴八舌地问一些问题——从纯粉丝的角度出发的。
叶修回是都回答了，就是回答得太好了……几乎分分钟磨灭偶像光环的那种好。
单纯粉如乔一帆，依然觉得大神真是帅！大神真是幽默！大神太平易近人了！大神怎么这么体贴！啊！大神还给我加水！方士谦就比较毒，更何况他一度觉得叶修用了变声器，开场他就问：“第二期、第十九期、第二十期……你是自己录的游戏实况吗？”
叶修回忆了一下：“是啊。打荣耀打得我这么好的可没几个。”
王杰希没忍住笑了一下。叶修眨眨眼，“这可是实话。”
“声音呢？——肯定不是你。”方士谦颇具有压迫性地前倾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叶修，“是谁？”
“我麦坏了。”叶修懒洋洋地回答。
“不可能！绝不是麦克风的问题，是两个声音音色、音调、发音习惯的区别，如果不是用了软件调了后期，那就是你们两个声音天生就很接近。那个声音比你稍微嫩了点……你弟弟？”方士谦眯起眼睛猜测道。叶修点点头，他又坐了回去，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看来是你弟。——我就说不可能是你。”
然后两个人就怼起来了。
说实话，要不是王杰希乔一帆早知道方士谦是个顶尖声控，迄今为止控的认可的好声音主人——还在世的——只有叶修一个，看着这两个掐得不亦乐乎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们关系多好多好之类的……扯远了，生灵灭那条微博，是乔一帆这头被很多人艾特了之后才知道的，正巧君莫笑正主坐在对面，他也就随口一说。
生灵灭新鲜出炉的那篇长评，叶修看书评第二段的时候就隐隐觉得这分段方式不太对，看到一半他拉动了一下进度条，瞬间就明白了。
看完之后，王杰希不动声色地问：“生灵灭是谁？和叶修关系很好？”
闻言乔一帆习惯性科普了几句，提到“是君莫笑出了名的黑粉”的时候猛然意识到餐桌上还坐了某大神，瞬间噤口不言。
“没有那么严重……就是一个特别讲究逻辑但是没想到我逻辑层次比他高的粉丝，被我打爆了几次之后对我特别服气，天天在微博里夸我逻辑严谨、小说写得好。”叶修微笑。
乔一帆：……大神你开心就好。
“生日快乐。我爱你。”从看微博开始就沉默的方士谦冷不丁插口道。
同样看出微博玄机的王杰希暗道不好。
果然方士谦冷笑着补充道：“叶大神，你就把他当个小粉丝？”
“哥魅力无边，也就那么几千万的粉丝，天天都在跟我表白。我当然把他们当粉丝。”
——早就说了，连开直播自己声音都要造假的人信不得，谁知道他草不草粉？
之前在医院里方士谦怼乔一帆的话犹在耳边。
那一个词已经到了方士谦的嘴边上。
王杰希几乎打好了道歉、离场的腹稿，却不料方士谦突然熄了火，只干巴巴地说了句：“哦。”
一顿饭略过这个小意外，三个人吃得还算是不错，最后叶修结账，还和几人互留了手机号。在几人互相道别之后，王杰希叫住方士谦。
“什么事？”方士谦一脸不耐。
“谢谢。”王杰希认真地说。
方士谦瞬间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似的，“谢！谢什么谢！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看叶修那混账人模人样不会干出那种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王杰希笑着摇了摇头，“再见。”
“……靠！再见！”
5月29日14点46分。兴欣。
叶修双手交叉撑住下巴，沉吟道：“兴欣什么时候变成‘收容所’了？”
包子紧挨着他坐着，有样学样地说：“什么时候？”
老板娘一个白眼翻过来，“他们都是来找你的！”
叶修环视众人，念道：“喻文州，黄少天，孙翔，江波涛，周泽楷……”
被念到名字喻文州依然笑眯眯的，“听说今天就是叶秋告白的日子，我们过来帮忙。”
黄少天点头点头点头。
“我昨天来的时候兴欣根本就没人！”孙翔委屈极了，他昨天直播拼死拼活赶时间，结果从S市飞到B市来之后发现兴欣一个人都没有，门口挂着“暂休”的牌子。在门口等了快两个小时，还是看着天真的快下雨才找了个酒店办理入住，然后再拎着伞跑到门口来。
江波涛当时就劝他说别这么傻，留了一张纸条就不知去向，只有他一个人依然在门口等——结果还是没有等到人。他只好学着江波涛也留了纸条，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兴欣大门。
早上老板娘陈果就给他们打电话了，说是叶修不一定会来，他又从上午等到了现在——江波涛这个家伙早上来了一趟又消失了！下午再出现的时候带了另一个不认识——重点还长得贼帅和他翔哥抢人气（争宠）的男人出现了！更气的是叶修居然在江波涛和那个谁到了之后不久到了！
翔宝：宝宝可委屈了.jpg
叶修没办法单从一句“我昨天来的时候兴欣根本就没人！”感受到这么复杂的内情，对孙翔的满腹委屈也有些莫名。江波涛适时地解释了一番，翔宝一旁听着默默点头，内心除了有点害羞以外还有点小激动：偶像快夸我，亲亲我抱抱我用身体安慰我！
结果叶修听完江波涛的说明，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下回不用等这么久。”
江波涛微笑着说：“叶神这样说，是愿意把联系方式给我留一个了吗？”
“原来你打得这个主意，编辑大大果然还是手腕高超，心思缜密。”
“叶神客气了。”
江波涛把手机递上。两人其乐融融地交换号码……等、等等？孙翔懵逼，江大奸诈你卖什么惨啊？风里雨里打着伞等人的人是你吗？你不是等了十分钟就留言然后消失了吗！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话！你这样对得起翔哥和你一起从S市飞来的情谊吗？！
江波涛微笑：大家都是情敌，何必这么意外。
一旁喻文州看出玄机，把江波涛的危险等级默默往上提了提：同类的气息。
“你们来兴欣，都有什么事？关于那个乌龙的请假理由，我昨天已经澄清了。”
黄少天嘴快，立刻搬出昨天和喻文州商量好的说辞：“我们给你弟弟告白的事出主意，帮忙。你们兴欣不是人少吗？反正我和他更新都已经存好了，能在B市待着毫无压力。”
“我也能帮忙。”孙翔全然忘记他月末还背负着直播时间的负担。
“我。”周泽楷联想到早晨叶修的行为和言语，灵光一闪毛遂自荐，“钢琴。”
陈果这个时候正强行压抑自己不要让自己昏厥过去，周泽楷啊！这位据说是某大师关门弟子，哪怕他投身在了金融行业，满身“铜臭味”，他一双手弹奏出来的依然被称为精灵之乐。
叶修点点头，“行。”
陈果一个踉跄坐下了，唐柔坐在她身边捏了捏她的手。
“小江就和他们一起去清点花的数量吧。”不等江波涛说话，叶修就拍板了，“文州少天负责烟花，小周弹钢琴，小江点数量……还漏了一个？”
“……”孙翔表示自己并不想说话。
“孙翔就当苦力吧。”叶修“勉强”地说。
你大爷！
“或者，回S市？”
江波涛心里一惊，心里不住地盘算叶修话里的深意。孙翔明显没想太多，“我大老远来了，怎么能说走就走？”
“老板娘，看见了，这都是自愿来帮忙的，今天下午可不要手软啊！”叶修说。
陈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哪能真这么干？！”
叶修委屈状，“我和大孙都在家里亲手布置……”
“没事的，老板娘，”江波涛微笑着说，“我们都是自愿的。我和小周还从没去过叶神的家，正好这一回好好参观一下。”
“烟花二人组”瞬间不服，黄少天嚷道：“老叶老叶，我们也没去过你家！不能厚此薄彼吧？论先来后到也是我们先来一步的哦。”
“堂堂机会主义，居然还会讲究先来后到？”叶修夸张地挑眉。
“不讲究先来后到也无妨，叶神是不是可以带我们去你家坐一坐？也好让我们更好考虑烟花的布置效果。”喻文州温和地补充。
黄少天狂点头：“没错没错！”深觉自己带对了小伙伴，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相当给力。
不太说话的莫凡周泽楷两个静静地坐在一旁，他们一个是兴欣所属，一个是钢琴献技——嗯，都是板上钉钉一定会去一趟叶宅的。
“车可装不下这么多人，我们分趟去。”叶修扫视一圈全场，清点道：“文州、少天、莫凡、罗辑、包子和我先去，孙翔、老板娘剩下的几个一起。”
“好。”众人应道。
5月29日18点11分。兴欣。
该撤的人差不多也撤走了，留着叶修一个人待着，其他人在合适的时机会按计划行事，比如周泽楷，他藏在庭院深处，身边放着钢琴。现在北京的天正是黄昏，俊美的年轻男人抚摸黑色的钢琴琴盖，有着别样的视觉冲击。叶修早上刚刚拒绝他的告白，此时竟也有了一种被惊艳、想要走上前去的冲动。他不动声色地忍住了。
等到叶秋回家的时候，他从穿过别墅的大门，对明显布置过一番的庭院问也不问，大步流星走到叶修面前，二话不说就是重重地一拳。
“今年总算知道回家了！”
叶修受了这一拳，龇牙咧嘴地说：“二十五岁的生日了，该陪你过一个了。”
叶秋眼圈有些发红，他越过叶修往屋里走，又想起什么转身折转回来，“一会儿大孙要来。还有一个海归派和他挺熟，也是咱爸关系特好的一个哥们儿，就张伯……他儿子刚从美国回来，张伯来不了，让他儿子和咱们一起吃一顿饭——正好也是有项目在和他们合作，吃完就走，你对人家态度注意点儿。”
“天地良心，”叶修说，“我对人态度向来好。”
“我是让你……”叶秋犹豫了一下，说，“张小哥据说长得挺好看的，而且也和你一样……总之你别老动不动撩别人！”
叶修举起双手，“好好好，听你的，大寿星。”
叶秋瞪了他一眼，换衣服，系围裙，走进厨房动手做饭菜。叶修靠在厨房门边上瞅了会儿就被叶秋轰了出来。
“去门口守着，等客人来了记得开门！厨房里油烟味重死了，还听不见门铃的声音。”叶秋说完就把厨房的门拉上了。
叶修默默挪到客厅沙发上坐着，坐了5分钟就躺下了，躺了5分钟就找了个靠枕，再过5分钟……他睡着了。
“叶修！叶修！混账哥哥！！！”
一睁眼，叶修就看见叶秋“凶神恶煞”拿着锅铲站在沙发边上看着他，他清了清嗓子，问：“什么事儿？”
“你那两个朋友呢？韩文清和张新杰。他们不在我们家吃饭吗？”叶秋也是冷不丁想起这回事，早上韩文清还晨跑了呢，后来怎么就不见人了。那个大半夜神出鬼没的张新杰也是。
“谁……老韩？老韩在B市有事，等会儿来。”叶修还有点头晕，“张新杰，他上午走了，和我说了一声，我忘记告诉你了。”
“哦。”叶秋点点头，小声地问道：“张新杰他……不太简单啊。”
叶修盯着一个鸡窝头，抱着靠枕，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直看得叶秋心里发麻，才解释道：“他在电脑技术方面是挺厉害的。”
没下文了。叶秋咬咬牙，抹去了对这个又一个他并不熟悉的圈子里叶修所熟悉的人（且多数情况下是大神）的探究，转身的时候随口问了句：“技术比你好？”
“没攻破我的防火墙。”叶修平静地说。
“哦。”叶秋又把厨房门关上了。自某次家庭信息泄露事件之后他哥就学了骇客的技能，现如今也不知道修炼到了什么程度，不过应该也很厉害吧？毕竟是他哥嘛。
事实上叶修的水平比他想象的还要高一点。张新杰上午急匆匆走了，是因为被国家召唤——他之前一直没有定下来是否被国家招安，不过叶修能感受到他深夜来见他一面，应该是下定了决心的，所以对张新杰的不告而别也就有了心理准备。
对于这个生性严谨却偷偷摸摸想潜进他电脑里看存稿的骇客后辈，叶修自认是非常宽容的，可能还有一点对后辈的看好和希冀。所以张新杰使手段查叶宅，有过信息泄漏童年阴影，叶修也让他洗了一个热水澡，喝一碗热的姜汤，还和他同一个被窝睡了一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相见了。
可能在某个虚拟的赛场上再一决胜负吧。
门铃响起，客人陆陆续续地到了。叶修掏出一副扑克牌，邀请韩文清和孙哲平两个人一起打扑克。韩文清黑了脸，孙哲平倒是答应得很爽快。
“打钱吗？”他问。
韩文清脸更黑了。叶修回道：“诶诶，寿星在这儿呢，买礼物了吗？”
“买了，礼物在门外呢。”孙哲平说。
叶修一挑眉，“还真有？”
“嗯，新车。车型、底座、抓地，特别棒，你明天可以开出去玩玩。”孙哲平说得特别随意。
“哟呵，我就不说谢了。”叶修捶捶他的胸口。
韩文清突然问：“今晚你有安排？”
“嗯？”
“院子里的布置。”韩文清言简意赅地说。
叶修恍然，笑了一下，“是叶秋！这小子要和暗恋好久的对象告白，哦……这点你别说出去。我和大孙忙了好几天了。连我兴欣那边的人也发动来做这个事儿。”
“今天你没有和我说这件事。”韩文清说，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又调整道：“恭喜。”
叶修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叶秋人生第一次告白呢。你觉得能不能成大孙？你在B市的时间长，知道是哪个小姑娘……诶对了，那小姑娘呢？”
“什么小姑娘？”叶秋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满头是汗，“混账哥哥过来端菜！”
“来了来了。”叶修冲沙发上的两人挤挤眼睛，“牌就放着吧，吃完再打呀！”
“得。”孙哲平应声把牌一扣，伸长了胳膊腿儿朝沙发上一靠。
韩文清却眉头紧锁，眼神在叶家两兄弟身上扫视。
“别看啦。”孙哲平躺得四平八稳，声调懒洋洋的，“从头到尾就没有小姑娘，情敌四号。”
韩文清被说中心思，目光变得又冷又沉，“四号？”
“是啊，叶修那家伙从来是撩完就忘，虽说是个弯，却也从来都没意识到过同类的存在，偏偏又自我认知清晰，也是奇葩。能在我这排得上号的情敌算上你，有名有姓的，也就四个。”孙哲平一个一个数起来，“叶秋算一个，叶修大学里一个叫周泽楷的小学弟也是一个，微博上跟他告白那个肖时钦也算一个。再加你，可不就是四个。”
见他似乎胸有成竹，半点不在意的样子，韩文清稍微回忆了一下这两天的经历，包括网上和现实中看到的了解到的事情，冷声道：“你是这种态度？”
“情敌四，你管我什么态度？”孙哲平嘴角微微上扬，如果说这也算是一种笑，无疑是极冷酷的一种。
“我不会输。”韩文请说。
“这会有什么输赢，最后大家都是要在一起生活的。”孙哲平轻松随意地扔下深海巨雷。
“什么！”韩文清站起身来，黑沉沉的影子笼罩在孙哲平的眼前。“疯子！”
孙哲平抬头嘲笑：“你还抱有输赢的念头，到时候一定有的是苦头吃。叶修深情又无情，爱得太多，得到的爱也太多。到现在他是拒绝所有人，难道在未来的哪一天他会突然接受某个人吗？谁能突破众多情敌的严防死守？肖时钦在网上下的那些功夫，周泽楷当初的一往情深，还有今晚叶秋，呵，他能答应其中任何一个？谁都不会！——大家都是想爬出笼子的螃蟹，半斤八两，就别想太多了。”
大漠孤烟，韩文清，神级写手，多年写作连小说里都不曾出现后宫种马，现实中却被情敌劝说“共侍一夫”……他沉下脸，“荒唐！”
“——老韩你生气了？”叶家兄弟收拾好了餐桌，叶秋在打张伯儿子留的电话，叶修则朝二人走来，目露诧异。
韩文清一哽，生硬地说：“没有。”
“别生气别生气……”
“说了没有。”
“你看看这脸皱得，再发展下去你那编辑都不敢见你面催你稿子了。”
“本就没怎么见过。”
“哎呀，更加吓人。”
“……叶修！”
“在呢在呢，今天可是我过生日，想骂我明天说。”
“哼。”虽然冷哼了一声，韩文清脸色却好了不少。孙哲平在一旁看着，站起身来，问道：“还有谁要来么？”
“诶——是，张伯家的儿子，我记得比我要小几个月。”叶修说，正巧门铃响了，“说曹操，曹操到……”
开门之后露出一个稍显狼狈的青年，他朝叶修露出一个笑，解释道：“路上发生了一点小事故，耽误了时间，不好意思。”
这位张小哥确实长得好，脸庞清秀，一双黑色的眼睛望过来显得特别有诚意，唯一让叶修意外的就是，他头发居然挑染了红色。看起来并不大，像邻家打完篮球来蹭冰吃的弟弟，并不像父辈口中的“有位青年”。
“你好，我是叶修。”叶修伸手和他握了一握。
“你好你好，我叫张佳乐。”张佳乐进屋之后叶修才发现他脑袋后边还有一个小辫儿，很有艺术家的气息，离“有为青年”又跑偏了八百里。
四人寒暄了一阵子，餐桌上就聊开了。
无意间张佳乐就问道：“叶修呢？哪里工作？”
叶修坦然地说：“目前在创业，支持我国文化产业的发展。”
“哦……哦，”张佳乐喝了一点点酒，脑袋也有些晕乎了，没怎么听明白，只愣愣地点头，举杯道：“文化产业好啊，我敬你！”
叶修又很坦然地说：“我喝酒不行，让我弟和你喝，我以茶代酒，聊表心意。祝你在工作上事情顺顺利利。”
“哦……哦，”张佳乐迷糊地点头，还真挨个和叶修叶秋两兄弟碰了杯，又把自己杯里一饮而尽，更晕了。这会儿已经晕到了不能再说话的地步。
叶秋悄悄踩了叶修一脚，示意他收敛点。叶修眨眨眼，十分无辜地给他夹了一筷子鱼：是他先开始的嘛。
叶秋：那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家。
叶修又给他舀一勺白豆腐，微笑：也是他太好欺负了。
两兄弟暗流汹涌，傻白甜张佳乐又端起了杯子。叶修眼睛一亮，却听张佳乐抱怨说回国之后运气一直不太好，和朋友打赌上一次微博热搜，也在前天给从天而降的一个写手给挡了。
“我明明提前预估了好多事，什么明星什么重大灾害什么生日，千挑万选就挑中了5月27日的晚上，结果，喝！都上升到热搜第二了，就差一点点能成第一让我截图了。结果那什么笑，不就请假断更三天？直接把我的给挤下去了！”张佳乐聊着聊着、喝着喝着越发觉得一桌子都是好人，都是亲兄弟，也就口无遮拦地抱怨起来。
叶修：“……”
韩文清：“……”
叶秋：“……”
就孙哲平“噗”地一下笑了，他叫住张佳乐，确认道：“27号晚上的热搜？”
“对啊。”张佳乐说得正起劲呢，冷不防被打断了，他想也不想回了一句，又听那人问：“把你压下去的是‘君莫笑’吗？”
“对！”张佳乐一拍大腿，“就是他！”
“噗……”叶修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佳乐委屈：“你们干嘛笑？”
叶修瞬间一本正经，“没呢。心疼心疼你，这么巧，和君莫笑撞上了。”
“是嘛，而且这个君莫笑简直太可恶了！”张佳乐找到了知音似的，激动地说。
叶修点头点头，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是吧？”
“我当时超级生气！不过后来看了看他写的文……”
“就不生气了？”叶修问。
“……更加生气了！”张佳乐简直委屈炸了。
“写得不好吗？”叶修继续逗他。
张猫猫伸爪子对着毛绒球就是一拍，“居然没完结！我把他遍地的马甲开的文的实体书都买回来了，就《荣耀》最好看，它居然没完结还请假三天！简直可恶！好想给它刷负刷刷刷！”
叶修默了一会儿，“你刷了吗？”
“没有！”张佳乐又突然得意起来，“后来我发现网站有催更的机制，就砸多少多少钱，买个东西，作者就必须要双更、三更，君莫笑这个月已经答应了！”
猫咪尾巴翘起来，眼镜眯眯地寻求主人的夸赞。叶修却又泼冷水道：“乐啊……你知道今天多少号吗？”
“嗯……2、3、2……29？”张佳乐反问。
叶修沉痛地点头，“所以就剩下30号和31号两天了，顶多能加更四章。”
张佳乐一下子呆住了，懵了，抓狂了。他抓住叶修的袖口问：“是这样算的吗？！”
韩文清看不过眼，说道：“不是，加更是累积的。”
谁知张佳乐置若罔闻，整个人一下子灰暗了下去。
韩文清：人要作死，真是拦也拦不住，救也救不起。我是捞不动你了，过，下一个。
叶修摸摸张佳乐染红了的头发，安慰道：“没关系的，我和君莫笑熟，我让他加更。”
“是吗？”张佳乐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砰——砰砰砰——”
窗外烟花突然放了起来，金色的光点组成相同的三个字：我爱你。
“哗啦啦啦……”烟花落下来，银白色的光树又在庭院各个角落生长起来，“咝咝”地闪亮。
钢琴声恰到好处地响起，是相当温柔的曲调。韩文清听不出来，却能感受到自己胸腔一阵涩意。
弹琴的人，可能也是情场上一无所获、甚至被拒绝过的人吧。他想。
叶修皱着眉，起身走了几步想说什么，没料到叶秋一把抓住了他，眼睛里几乎有泪花在闪烁：“叶修，是你弄的吗？”
叶修有点懵，注意到孙哲平一副坦然的样子，点了点头说：“嗯。”是我帮你弄的。
叶秋眼泪一瞬间就流下来了。
“秋儿？”叶修慌乱起来，“秋儿？”
“……我答应你。”叶秋哽咽着说。
这哪跟哪？叶修只觉得自己和呆坐在座位上看烟花的醉了的某乐一样傻。他耐心地握住叶秋的手，说道：“这是我和大孙给你准备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放得早了……嗯，再说那姑娘也没来，我们换个日子还是能好好告白的。”
这下叶秋也傻了。他呆呆地站了好久，才颤声问：“这不是你布置的吗？不是你……对我的告白？你……你在外面有姑娘了？……不，你就是因为这个离家出走的……要告诉爸妈，不行，不，你……叶修，你说清楚！”
叶修瞠目结舌，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孙哲平当初对他说，叶秋有个暗恋已久的对象，打算29号向ta告白。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个姑娘，甚至为此破天荒地请了三天的假。
然后……告白程序突然被启动了，叶秋看到了烟花，他以为是他在向他在告白，这意味着——
叶修的眼神瞬间变得深不可测，嘴角微微抿起。
而叶秋跳过中间所有步骤，直接得到了结果；他同样跳过了失魂落魄，直接向他的哥哥说：
“我爱你。”
烟花是喻文州和黄少天一起挑选的——我爱你。
钢琴是周泽楷弹的——我爱你。
东西是兴欣和孙翔一起帮忙布置的——我爱你。
告白是孙哲平有意歪曲他的认知做出来的“乌龙”——我爱你。
张新杰深夜冒着大雨给他打电话祝他生日快乐——我爱你。
韩文清自他请假之后立刻飞来B市——我爱你。
江波涛辞去他的编辑职位现在又突然出现——我爱你。
肖时钦在微博上孤注一掷，告白被拒毫不气馁——我爱你。
叶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我不接受。”
然而孙哲平甩手扔了一张协议出来，叶修越看越觉得荒唐，直接将它丢到桌子上，厉声道：“不行！”
叶秋却把它捡起来，脸色随着目光下移而变化，最后他说：“哥，我同意。”
“我也同意。”韩文清冷声道。
“疯了吗？”叶修问，“你们值得更好的人生！”
烟花已经放完了，有人破门而入。
包子飞身扑来抱住他：“老大，我要当你的第一小弟！”
一张张熟悉的脸。
叶修开天辟地头一遭感觉到了一阵晕眩：
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们都同意。”他们说。
“我不同意。”叶修说，“太胡闹了，你们都回去，好好睡一觉，清醒了再和我说这些。”
“不，我们已经想清楚了，所有人都有追求你的权利，你有拒绝所有人的权利——
“但是——你会和我们之外的人在一起吗？”
FIN.
对于最后那个问题，医院三人组有话要说：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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